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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語人學習 | 復旦大學教授王宏圖分享:法語是相伴一生的朋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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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語人學習 | 復旦大學教授王宏圖分享:法語是相伴一生的朋友

作者介紹

王宏圖,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,作家,文學評論家。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博士生導師。國際比較文學學會會員,中國比較文學學會青年學術委員會委員,上海比較文學學會理事。1989年7月在復旦大學中文系獲得比較文學碩士學位,1996年10月在美國印第安那大學獲得第二個文學碩士學位,2003年在復旦大學中文系獲得比較文學博士學位。除教學科研外,還在《莽原》、《時代文學》、《文學世界》、《當代小說》等刊物上發表中短篇小說《衣錦還鄉》、《我擁抱了你》、《這一個夏天》、《青灰色的火焰》等近10萬字。第一部長篇小說《Sweetheart,誰敲錯了門?》於2006年由上海東方出版中心出版,第二部長篇小說《風華正茂》於2009年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。第三部長篇小說《別了,日耳曼尼亞》於2014年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。

讀過普魯斯特《追憶似水年華》的人,大多對全書第一句留有程度不同的印象:Longtemps, Je me suis couché de bonne heure (在很長一段時間裏,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——李恆基譯文)。在法語原文中,這部數百萬字的鴻篇鉅製以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句子開場,10個音節,溫雅寧靜,徐徐展開,鑲嵌在文本中的一個個絢麗奪目的小世界紛紛擇機登堂入室。由於法語每個詞的重音落在末尾的音節上,緊隨着這一以柔板肇始的首句,衆多的文句尾隨而上,或緩或疾,最終其重心都無可挽回地跌落到尾音上,恍如一柱柱噴泉在晴麗豐潤的半空塗抹出一串串靈動有致的線條,巔峯過後則濺落一地,頗富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意境。這部作品的奇異之處在於,它並不是一部純主觀的作品:在綿綿不絕、不厭其煩地展示主人公馬塞爾主觀世界的同時,作者也精細入微地描摹了19、20世紀之交法國上流社會繁富多彩的生活畫面,一個個人物呼之欲出,其逼真程度與巴爾扎克、福樓拜等前輩作家相比毫不遜色。


丙申年的春天,經歷數個春夏秋冬,藉助詞典,我終於磕磕碰碰、懵懵懂懂地啃完了《追憶似水年華》的原文。我合上書頁,如釋重負:總算了卻了一樁夙願:這距離我開始學習法語已有整整三十年。和絕大多數同齡人一樣,我的第一外語是英語,但對法、德等歐陸語言一直心存覬覦。衆多的法語文學作品都被譯成了優美精準的漢語,像傅雷先生所譯的巴爾扎克、王道乾先生所譯的杜拉斯都是膾炙人口的佳作,但遺憾的是,再精美的譯作也只是仿製品,我總想親自領略到原作的神韻氣象。在讀研究生的第一年,我便選讀了法語。我的執着違拗了導師賈植芳先生的意願,他早年留學日本,鑑於中日兩國間密切的文化交流,自然希望我修習日語,但我還是一意孤行地選擇了法語。對於日本文學,我其實也很欣賞,但真要學起日語來,便頗感躊躇。日後我曾在日本旅居近一年,一度也想嘗試學日語,但結果還是半途而廢,連50個假名都沒學全。我彷彿有了某種心理障礙,凡是不用拉丁字母拼寫的語言,一概無法登門而入。細細思忖,日語有什麼不好,就像一個金領男人,收入不菲,氣度高冷,嚴謹得體,單從硬件指標來看,無疑是百裏挑一的婚配對象。但我總感到某種不適,任性地說一句,就是不喜歡。

賈先生很寬容地接受了我對法語的摯愛。因爲五音不全,幾年下來,只有閱讀尚有長進,聽與說則一直處於嬰兒牙牙學語的水準。日後在香港的一次聚會上遇見一位法國女士,我告訴她自己只會說一句,Que vous êtes belle(你真漂亮)。她愣了愣,隨即莞爾一笑,安慰我說,“你會說這一句也就足夠了。”

初次接觸法語,成羣結隊的詞語,玄奧難解,猶如黑黝黝的牆壁,難以穿越。隨着時間的推移,奇蹟發生了,天光初現,一大片混沌未辨、陌生、表情僵死的符號漸漸有了生氣,豁露出各自不同的表情。那些年裏,我不僅讀了紀德、莫里亞克、薩特、加繆等現代作家的作品,還接觸了司湯達、巴爾扎克、雨果、福樓拜、莫泊桑、左拉等19世紀大師的原作。讀着巴爾扎克才氣橫溢、粗糲蕪雜的原文,對照傅雷的譯文,你不由得覺得譯者將巴爾扎克高強度地美化了,將他文體風格的層級提高了好幾個檔次。莫泊桑的文句簡潔精美,無怪乎被譽爲現代法語的典範。而讀福樓拜《包法利夫人》的印象更是深刻。這部被譽爲開創了近代小說新風的作品,我先前從中譯本和英譯本讀過好幾遍,那次讀法語原文,本來沒抱多大期望——都是熟悉的情節和人物。然而,那一段段熟悉的文字,像扯去了面紗,露出真容,煥發出異樣的光彩,讓先前的諸種譯本黯然失色:這成了我一次難忘的閱讀體驗。工作之後,諸事繁雜,我沒有大片時間讀法語原作,但我常在午後騰出半小時來品嚐法語作品。半個小時倏忽而過,也讀不了多少頁,但日積月累下來,像《追憶似水年華》這樣的皇皇鉅著也能從頭到底通讀完畢。午後與法語相伴,成了一種習慣,更是享受,像衝上一杯濃咖啡,初感苦澀,過後香味醇厚,令人神清氣爽。

讀過都德《最後一課》的人,大多會記得韓麥爾先生對法語的讚美之詞,“法語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,最清晰,最精準”。然而,和其他任何一種語言一樣,法語也有它的軟肋。對此,少年時曾在瑞士法語區生活過的博爾赫斯坦率地談過他自己的看法,“不可思議的是,法國居然有一種高貴的文學……但我認爲法國的語言反倒不美。用法語表達什麼的時候,聽起來使人感到很平淡。”由於法語的重音定格在最後的音節上,如山間潺潺而過的溪流,它的音域上下波動的幅度與漢、英、德等語言相比稍遜一籌,因而在表達強烈激越的感情時,語音的高低錯落不那麼鮮明,因而會讓人感到很平淡。然而,就我個人的閱讀體驗而言,法語的清晰精準也是上述其他語言難以媲美的,怪不得福克納小說中某些晦澀含混、泥沙俱下的段落到法語譯文中頓時讓人感到有了幾許清晰的輪廓線。

近十年前,因爲要去德國工作,我又開始硬着頭皮學習德語。正如網上有句戲言,掌握德語需要30年。且不說它有英、法語中早已消亡的格,而且它重牀疊架的句法結構更是令人望而生畏,當年美國作家馬克·吐溫曾吐槽只有死人才有足夠的時間學好德語。由於喜愛托馬斯·曼的作品,我到德國後不久,便買了他的《死於威尼斯》,自不量力地翻着詞典讀起來。結果可想而知,剛讀了兩段,便鎩羽而歸。過了半年多,自忖德語閱讀水平有所提高,便又躍躍欲試。這次總算順利,雖然途中不時有踉蹌趔趄等危險動作。雖然德語原文中那些精微幽妙之處尚無法體味,但大致的輪廓總算是抓住了。後來我又讀了卡夫卡、黑塞、施尼茨勒、伯恩哈德等人的作品。隨着閱讀面的拓展,我漸漸理解了博爾赫斯對德語的評價,“德語是一種美麗的語言,比它產生的文學還美麗。”

儘管卡夫卡在中國文壇的影響如日中天,先前也曾讀過多種漢語譯本,但我始終對他喜歡不起來。由於詞彙量相對不大,卡夫卡的作品成了我最初的德語讀本。讀完《變形記》、《城堡》等作品的原文後,我才真正體悟到卡夫卡的魅力。人們通常以爲詩歌不可翻譯,其實很多散文體作品在翻譯時也會失去其風采。卡夫卡文本中潛藏的沉重壓抑、荒誕悖謬等元素在綿長繁富、插入成分枝蔓橫生、迂曲回返的句法節奏中慢慢浮出水面,它就像音樂,在很大程度上依靠語言節奏本身的特性呈現意義。相比其他元素,語言的節奏恰恰是最難以移譯的。而以《歷代大師》等作品聞名於世的奧地利作家伯恩哈德,其作品從頭至尾如一首狂放不羈的奏鳴曲撲面而來,即便弄不懂語詞的確切涵義,也不影響你沉浸在狂飆般的語言激流中,樂而忘返。

據《聖經·舊約》記載,人類的先祖說着同一種語言,沒有溝通的障礙。後來他們不相信上帝與先人的約定,滋生了妄念,想建造一座通天巨塔,欲與天公試比高。這下惹惱了上帝,他悄然改變了人們的語言。操着不同語言的人們分散到地球各處,再也無法齊心協力建造通天塔。林林總總的語言既是人類蒙受的詛咒,使他們難以溝通,但又孵化出了繁富多彩、不可化約的文化。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種語言,其單調乏味的情狀可想而知。雖然有着難言的辛勞繁難,徜徉於各種不同的語言中,甘苦交集間我還是尋覓到了別樣的體悟,觀賞到了別樣的風景。

在我能閱讀的四種語言裏,漢語是須臾不可離的母語,英語則是常用的工作語言,莊重,熟稔,如張愛玲筆下的“白玫瑰”,而法語則是玉樹臨風,搖曳生姿,回頭一笑百媚生,成了“心口上一顆硃砂痣”的“紅玫瑰”。而與德語的關係則要疏淡得多,無非是氣味相投、若即若離的紅顏知己。多種語言相伴,既是幸運,也是無奈。但人生苦短,用舒伯特的話來說,能愛多久就愛多久,能相伴多久就相伴多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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